安靜,敏銳,邊緣性人格。
生活即惡戰,而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便是犧牲者。1如此這般說著今天依然在表演一個犧牲。一直在尋找在他看來還有點意思的東西的路上,無情無義無理取鬧。
不管是誰也已經死了
遇見初戀的地方
橄欖石戒指。内部成分
毫無生機。喜歡他的人很多但他依然是單身。或説他本就一直單身著。
浸泡在黑膽汁中的憂鬱症腦。積累著可能比常人一輩子還長的記憶,目前依然一心向死不生。髮色是紺青。
不太愛惜身體的同時也不太愛惜自己的形象,十年如一日鐵血工直。
如霧如電的青色。就算是夢幻泡影也連綿不斷。
不知道為什麼逐漸染上小紅莓色。
不愛說話的實幹主義者,不過不代表他很難相處。口音不明顯,隨便搭話吧用你習慣的語言就行。
直呼其名比叫他Lindegren先生更容易加好感。
如果用力抓住他的臂膀一拉……這樣就會被他狠狠肘擊。雖然輕但是骨頭很硬,被關節敲到非常疼。
中指戴著銀環略微氧化發黑的橄欖石戒指。絕對老古董了吧。
似乎不怎麼習慣急速走路但步伐很大。兩步通常是身邊人的三步。
感官很遲鈍也沒有生育能力,生理的性別意義非常淡薄但他依然無法改變……除非他其實是與奧蘭多一樣睡一周起來發現自己變了。既然連死的快感都已經厭倦了那低配的死更是完全沒感覺。
但出賣色相非常熟練,會平淡地說「所以想做嗎?」——忽略他從行為到體表都不給任何反饋的話。
公元一九六三年了,全世界陷入巨大的失望。那你也一百歲了。一百歲是什麽?就是世界上再沒你認識的人活著。
他對石碑說。石碑沒有回答。二月夜裏還是非常冷,化開的雪水會自皮膚滲進去。當然,他又喝醉了。回到故鄉已經幾個月,每道傷口都愈合無痕,晚上他去酒館還是不小心喝了,喝了便滔滔不絕如同嘔吐一樣散發話語。
走著走著走到那邊去。
到那邊去。
一九四三年一個瑞士化學家造出了最强的幻覺藥,現在全世界都瘋了。他説。沒有孩子。你不再有孩子了。孩子,孩子是什麽?長到一定年紀,就得跟他們一刀兩斷。是你埋了他,她埋了你,他們埋了她。現在除了我再沒人知道你是誰。當然也沒人知道我是誰。沒有感情,沒有溫度,沒有血,沒有腥氣,沒有相識的人,沒有生的欲望,沒有死的可能。耀眼的慘烈的死,對他而言連接近都不被容許。但他只能掙扎著試圖靠近因為所有的東西都在另一邊,被隔斷的另一邊。
不過。
他吸著乾冷的空氣。
我把工作辭了。之前在紐約城和普羅維登斯之間兜兜轉轉,將近三十年。每次回來我都想乾脆一氣休息十年。但雖然這是我故鄉,雖然這是我故鄉,卻沒有真正的落脚之地。休息十年的話倒是把自己埋在地裏更加划算,但我也做不到。變了很多,他們開始建設教育,建非常大的學校。你我住過的地方都不在了,只有這裏一直沒變。刻著名字的石頭沒變。對所有流落的人來説,家鄉與其説是故土不如説是墓場。要背誦的話,「只有我去了我愛人的墳墓,我的痛苦才會被減輕」。曾有一個人說了這樣的話,另一個人用它做了開頭箴言。但我竟能稱你為愛人嗎?不過我單方面的苦惱罷了,僅于精神上窮追不捨。
話雖如此。第一天回來時我便來過這裏,那是幾號?
那是十二月三號。然後在後面那片闊葉林裡企圖上吊,很好笑,永遠只能企圖罷了。我總以死來發泄煩惱好似抱有僥幸。光記得自己像蠕蟲般掙扎,樹葉的搖晃聲到現在都很清晰,我就只能感到痛苦而毫無昏迷的可能性,沒有天堂沒有地獄沒有光,甚至連走馬燈都不屑閃一閃,頭腦清楚得難受,只有繩子擠緊喉管的感覺。然後便不想再動了,想把所有想法都忘掉,再然後便像普通地打盹一樣睡過去,直到在地上醒來。繩子斷了,四周沒有人影卻有說話的聲音,笑的聲音,肢體擦過灌木的聲音,像點燃薪材的爆裂聲。是人;或是死神;或是你。一切像以往一般嘲笑我而始終不會上前一步,甚至無法窺見你的臉。真是笨拙,怎麼總是那麼笨拙,明知一切徒勞無功卻還要搞得那麼難堪,活該永遠愚鈍地活著。口袋裡還有兩顆糖,我吃了一顆,咸奶油味的,再洩憤般把另一顆砸了出去。誰知道,是不是又過去很久了?可能直到繩子朽爛我才落到地上,但至少雪還沒化,濕淋淋的。沿著原路回去的時候看見他們在鎮中心佈置聖誕節,唯有這個看著與從前一樣,和你記憶裏和我記憶裏一樣。於是我去教堂裏坐著,像條狼狽的遍體鱗傷的野狗。我曾問過你,現代科學工作者如你我真的需要宗教嗎?現在想來,別人需不需要不幹我事,我是不需要的,因爲它沒有預留非人存在的位置。雖然説到底,科學也沒有。願主垂憐。哈哈。Kyrie eleison。Kära barmhärtighet。現在我已經不再當它是一種嘲弄了。生命緊緊糾纏著,像一種絕症。
現在。現在是幾號?
他數著日子。二月了,甚至三號了。已經很久沒翻過了。時間就這麽堵在原地,呈一種呆滯的僵直,就這麽過去,從冬天至冬天,從二十代到六十代。那裁開日曆的裁紙刀還在口袋裏,如果將它貼在嘴唇上,金屬表面起霧而傳來一種海水般酸澀的味道。那種味道讓人感覺凄苦又有些粘膩,誰知道呢,誰知道呢。
如果將它切進左手(必須要非常用力),豎直劃開,皮肉就會有些扭捏地綻開來,一道一道流出灰暗的死人般的血。不過他暫且不想這樣做。反正無論做些什麽,傷口總會徐徐愈合好像拉上拉鏈,一道痕都不留。算了。他只是把紅莓果自帶刺的灌木上割下來含在嘴裏,酸得要命。如果加糖做成醬,味道就會變得不錯。我只學會了這個。他對石碑笑道,石碑沒有回答。開玩笑,爲什麽會回答?於是他側著躺在石碑前面,感到半張臉壓在雪地裏,是挺冷的。假如此時有人路過,便會看見可笑的如另一具尸體的他。而他沒有血,也沒有呼吸。